第一章 韓仁甫的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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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12年2月12日，清朝發布退位詔書，統治中國近三百年的大清帝國正式滅亡。在沒有一個正真意義上的政府的背景下，中國這艘巨輪如同失去了羅盤，在汪洋大海中飄蕩，不知將駛向何方。
國內各種勢力相互博弈，企圖獲得控制國家的權力。真如魯迅先生說的‘城頭變幻大王旗’，你方唱罷我登場，形勢混亂不堪。
在亂世紛紛之際，上海卻依舊歌舞升平，在這號稱東方巴黎的十裏洋場中，人們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外界影響，瘋狂追逐著洋車、洋酒、美女，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。
當然，這種人只是一小部分而已，大多數生活在底層的老百姓，過著衣僅遮體、食僅裹腹的日子，市場上的物價稍有些上浮，本已捉襟見肘的日子就更艱難了。
這年上半年，江浙一帶雨水過多，湖廣一帶則偏幹旱，早稻收成銳減，嚴重影響老百姓正常生活。這一次，上海也沒能幸免於難，到了六月份底，市面上糧價開始上升。
按往年來判斷，這時正是新米上市之際，糧價應有所回落，現在不降反升，引起一些人的警惕和恐慌，他們紛紛購買糧食，以備不時之需。經這麽一來，糧價進一步攀升，到了七月份中旬，上海糧價達到了歷史最高記錄。但糧價就像一個低調務實的人，它不驕不躁，繼續埋頭苦幹，到八月份初，已超過以往最高糧價一成有餘。
好多老百姓過上了水深火熱日子，他們勒緊褲帶，苦苦支撐著，期待秋糧上市。由於糧食緊缺，縣城出現數例餓死街頭的事件，一些報社譴責國-民-政-府不作為，呼籲社會各界捐錢捐糧，幫助底層老百姓度過這一困境。
於是，無論是英美的公共租界、法國的法租界，還是華界，在上海各處設粥鋪救濟窮苦老百姓。無奈僧多粥少，饑民在排隊等候過程中，總發生些口角甚至打鬧。上海縣城警察局只得派出警員，來維持自己一畝三分地裏的秩序。
這可不是一個好差事，非但沒有油水可刮，還得整天在陽光下暴曬。陽歷八月份，站在上海街頭大馬路上，這滋味可想而知，警員們怨聲載道。
警長韓仁甫這陣子也是叫苦連天。他是警察局局長的拜把子弟兄，代替局長巡視各粥鋪的秩序，監督警員工作是否到位。這是吃力不討好的差事，為了局長大哥，只能硬著頭皮去幹。
一大清早，上海街頭便已喧鬧異常，人山人海，車來車往。太陽已升到半空，被幾片雲層遮擋住，卻絲毫沒有減弱它對大地的炙烤。風兒不知跑到哪裏納涼去了，街道兩側的樹葉曲卷著，一動都不動，象是一條卷成一團的蛇，進入冬眠期。
韓仁甫站在一處粥鋪邊上遮陽處，不停地搖著折扇，但渾身上下沒一處是幹的。白白胖胖的臉，現在象兩片烤焦了的面包。一向引以為傲的將軍肚，這陣子也挺不起來了。
他看著排隊的饑民，臉露鄙夷之色。這些人一個個面黃肌瘦、衣衫襤褸，手裏拿著破罐爛碗，伸著細長的脖頸，眼巴巴望著那大鍋裏翻滾著，摻著玉米粉的糙米粥。
他心底暗罵，一個個窮鬼，這樣活著有什麽滋味，還不如早死早投胎。
一個警員提著一把大蒲扇過來，形同八仙中漢鐘離的那一把，使勁地搖著，巴結著說：“韓警長，這麽熱的天，辛苦你了！”
“唉！職責所在嘛，談不上辛苦不辛苦。”這把扇風力大得很，韓仁甫把折扇一丟，抽起煙來，說：“對了，斧頭幫上個月的例錢交上來沒有？”
警員笑著說：“警長，自從那玄武門垮臺後，斧頭幫在十六鋪獨霸一方，例錢上交非常準時。那玄武門門主葉知秋，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，敢跟韓警長你作對。你老人家輕輕打個噴嚏，這家夥不知被吹到什麽鬼地方了。”
這話韓仁甫聽著很受用，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，旁邊有人遞上一壺涼茶。他對著茶壺嘴連灌幾口，肚子裏泛起一陣涼意，整個人變得舒適多了。又點上根煙，臉上浮著笑容地說：“這家夥越獄後不知逃到哪裏去了？你打探到沒有？”
“根據十六鋪一帶幾個包打聽說，葉知秋已逃亡四川去了。”警員陪笑說著，把扇子搖得更賣力了，任憑自己汗水直流。
前幾天奉命去抓賭，恰好遇上莊家爛手氣，發財機會豈肯放過，便跟著旁人押了幾把。不料他押到哪門，那門就輸掉，沒一會已身無分文。他只得亮出身份說明來意，要求莊家把他的錢還給他，他也網開一面，允許這賭場繼續經營下去。誰知莊家根本不買賬，跑到局裏告他敲詐勒索。局長聽聞此事後，要嚴肅處理。他只能拍韓仁甫的馬屁，期望其能到局長面前美言幾句。
“他去四川幹嘛？”韓仁甫皺了下眉頭問。警員笑著說：“估計是去當上門女婿了。聽說四川飯店老板薛守仁的小女兒薛繼敏異常美麗，葉知秋作為四川飯店的主管，這次逃獄去四川，十有八九去找薛繼敏。”
他們口中的葉知秋，乃是寧波人士，來上海十六鋪趙記雜貨鋪當夥計，後來又到四川飯店當主管。此人本領高超，血氣方剛，不甘受一些幫派欺壓，組織起各店鋪夥計，以及黃包車夫，同騎在他們頭上的白虎幫大戰一場。此戰白虎幫一敗塗地，幫主周鵬棄暗投明，同葉知秋共同創建玄武門。
後來四川飯店的一名大廚在返鄉時被殺，韓仁甫便以此為借口，將葉知秋關押起來，以他與死者有矛盾為由，控告他是殺人兇手。葉知秋有口莫辯，只得越獄逃跑。他一走，玄武門便形同散沙，被對手斧頭幫屢屢欺壓。而四川飯店也陷入困境，面臨倒閉的境況。
“哼！”韓仁甫冷哼一聲，說：“除非他待在四川不回來，否則的話，我就把他送到閻王殿！”
“對，只要他敢踏入上海地界一步，立馬將他繩之以法。”警員忙點頭附和說：“這家夥看似個聰明人，其實是個糊塗蛋。他搞什麽狗屁玄武門，不但不向我們交一份例錢，而且還在你面前咋咋呼呼，不弄死他，還真沒臉穿這身衣服！”
韓仁甫斜視他一眼，笑罵著：“你小子越來越聰明了，山路十八彎，就是為了說這個。你那件事我知道，我會向局長說情的。”
警員連連作揖說：“謝謝韓警長！”
韓仁甫不再與他搭腔，用手在前額搭個涼棚，看看剛從雲層鉆出來的太陽，暗暗咬牙發誓：葉知秋，你若敢重登上海灘一步，老子就讓你求生不得、求死無能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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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然，這種人只是一小部分而已，大多數生活在底層的老百姓，過著衣僅遮體、食僅裹腹的日子，市場上的物價稍有些上浮，本已捉襟見肘的日子就更艱難了。
這年上半年，江浙一帶雨水過多，湖廣一帶則偏幹旱，早稻收成銳減，嚴重影響老百姓正常生活。這一次，上海也沒能幸免於難，到了六月份底，市面上糧價開始上升。
按往年來判斷，這時正是新米上市之際，糧價應有所回落，現在不降反升，引起一些人的警惕和恐慌，他們紛紛購買糧食，以備不時之需。經這麽一來，糧價進一步攀升，到了七月份中旬，上海糧價達到了歷史最高記錄。但糧價就像一個低調務實的人，它不驕不躁，繼續埋頭苦幹，到八月份初，已超過以往最高糧價一成有餘。
好多老百姓過上了水深火熱日子，他們勒緊褲帶，苦苦支撐著，期待秋糧上市。由於糧食緊缺，縣城出現數例餓死街頭的事件，一些報社譴責國-民-政-府不作為，呼籲社會各界捐錢捐糧，幫助底層老百姓度過這一困境。
於是，無論是英美的公共租界、法國的法租界，還是華界，在上海各處設粥鋪救濟窮苦老百姓。無奈僧多粥少，饑民在排隊等候過程中，總發生些口角甚至打鬧。上海縣城警察局只得派出警員，來維持自己一畝三分地裏的秩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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警長韓仁甫這陣子也是叫苦連天。他是警察局局長的拜把子弟兄，代替局長巡視各粥鋪的秩序，監督警員工作是否到位。這是吃力不討好的差事，為了局長大哥，只能硬著頭皮去幹。
一大清早，上海街頭便已喧鬧異常，人山人海，車來車往。太陽已升到半空，被幾片雲層遮擋住，卻絲毫沒有減弱它對大地的炙烤。風兒不知跑到哪裏納涼去了，街道兩側的樹葉曲卷著，一動都不動，象是一條卷成一團的蛇，進入冬眠期。
韓仁甫站在一處粥鋪邊上遮陽處，不停地搖著折扇，但渾身上下沒一處是幹的。白白胖胖的臉，現在象兩片烤焦了的面包。一向引以為傲的將軍肚，這陣子也挺不起來了。
他看著排隊的饑民，臉露鄙夷之色。這些人一個個面黃肌瘦、衣衫襤褸，手裏拿著破罐爛碗，伸著細長的脖頸，眼巴巴望著那大鍋裏翻滾著，摻著玉米粉的糙米粥。
他心底暗罵，一個個窮鬼，這樣活著有什麽滋味，還不如早死早投胎。
一個警員提著一把大蒲扇過來，形同八仙中漢鐘離的那一把，使勁地搖著，巴結著說：“韓警長，這麽熱的天，辛苦你了！”
“唉！職責所在嘛，談不上辛苦不辛苦。”這把扇風力大得很，韓仁甫把折扇一丟，抽起煙來，說：“對了，斧頭幫上個月的例錢交上來沒有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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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去四川幹嘛？”韓仁甫皺了下眉頭問。警員笑著說：“估計是去當上門女婿了。聽說四川飯店老板薛守仁的小女兒薛繼敏異常美麗，葉知秋作為四川飯店的主管，這次逃獄去四川，十有八九去找薛繼敏。”
他們口中的葉知秋，乃是寧波人士，來上海十六鋪趙記雜貨鋪當夥計，後來又到四川飯店當主管。此人本領高超，血氣方剛，不甘受一些幫派欺壓，組織起各店鋪夥計，以及黃包車夫，同騎在他們頭上的白虎幫大戰一場。此戰白虎幫一敗塗地，幫主周鵬棄暗投明，同葉知秋共同創建玄武門。
後來四川飯店的一名大廚在返鄉時被殺，韓仁甫便以此為借口，將葉知秋關押起來，以他與死者有矛盾為由，控告他是殺人兇手。葉知秋有口莫辯，只得越獄逃跑。他一走，玄武門便形同散沙，被對手斧頭幫屢屢欺壓。而四川飯店也陷入困境，面臨倒閉的境況。
“哼！”韓仁甫冷哼一聲，說：“除非他待在四川不回來，否則的話，我就把他送到閻王殿！”
“對，只要他敢踏入上海地界一步，立馬將他繩之以法。”警員忙點頭附和說：“這家夥看似個聰明人，其實是個糊塗蛋。他搞什麽狗屁玄武門，不但不向我們交一份例錢，而且還在你面前咋咋呼呼，不弄死他，還真沒臉穿這身衣服！”
韓仁甫斜視他一眼，笑罵著：“你小子越來越聰明了，山路十八彎，就是為了說這個。你那件事我知道，我會向局長說情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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